婚前性行為等同“性混亂”?

  婚前有性方興未艾

  在全國18到61歲的所有未婚且沒有與任何人有過性行為的男女中,已經與異性接吻過的人,從2000年的40.5%增加到2010年的45.6%;已經有過性愛撫(觸及或撫摸異性的敏感部位)的人,從2000年的30.6%增加到2010年的40.8%。

  從接吻與性愛撫的差距來看,在2000年的時候,在接吻過的男女裡,有10%的人是僅僅接吻而沒有進一步的性愛撫;但是到了2010年,兩者僅僅差距5%,也就是一旦雙方接吻就有95%的人接著進行性愛撫。這就給傳統的性道德提出了一個尷尬的問題:婚前沒有性交卻有接吻或性愛撫,究竟算不算“失貞”呢?

  在全國18到61歲的未婚總人口中,就是到調查的時候仍然沒有領取結婚證的人裡面,有過性交的比例: 2000年=37.7%;2006年=37.0%;2010年=49.1%。

  在10年的發展中,男人和女人的未婚同居都一直保持在20%上下,沒有顯著的增長。這說明未婚同居是一種非常理性且必需的行為,雙方同居出於多方面的考慮,其中沒有多少性道德的色彩,因此也就不受社會風氣變遷的影響。也就是說,對於全體未婚者中至少20%左右的男女來說,現行的結婚登記制度並不適合於他們的需要,或者一部分人是待登記者。尤其要注意的是,這裡定義的未婚同居是指雙方住在一起超過一個月的人,與夫妻性質類似,這已經跟結婚沒有任何性質上的區別,僅僅不符合結婚制度而已。

  男人女人的所有未婚有性(含同居)在10年中出現了顯著的增長,但是增幅還不算最大。由於其中的同居比例是相對恆定的,因此這說明未婚者的非同居的各種性行為顯著地增加了。中國社會對於婚前性行為的爭論,其實也是主要說這一情況。

  就未婚有性(含同居)而言,男人的比例在10年間從大約45%上升到大約55%,也就是說,所謂“處男”已經少於半數。可是女性的這一比例卻僅僅從30%上升到40%多一些,遠少於男性的比例。因此,社會上那些所謂“天下無處女”的說法,基本不符合事實。

  真正值得注意的是,未婚者與一個以上的人發生過性交的比例,在男人中短短10年就從大約15%直線上升為45%還多一點;在女人中則從2000年的近乎於無,一舉躍升為30%還多一點。這種還沒結婚就有過多個性伴侶的情況,是中國傳統性道德最不能容忍的;可是它就是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地劇增了。

  其五,更加令傳統道德恐慌的是:到調查時候為止,無論男女,未婚而有多伴侶的比例,已經非常接近於所有婚前性交的比例。通俗地說,這就是“沒有則已,一有就不是一個”。

  什麼階層“婚前守貞”?

  如上所述,既然中國人裡的婚前性行為已經如此之多,那麼我們社會學家就不應該去研究“誰有過”這樣一個老掉牙的問題,而是應該反過來考察一下,什麼人還在“潔身自好”?

  筆者把三次調查所得未婚者的數據合併在一起,把發生率最高的“婚前有性(含同居)”進行分析,得到如下的結果。

  對於男人是否發生婚前性行為發揮最顯著作用的是他們的職業等級,職業等級越高的男人就越開放自由,階層越低,婚前性行為就越少。這並不是性道德的問題,而是由於不同的社會階層擁有不同的性文化。可以看出,與上學或者在待業的男人相比,農村勞動者和城市的生產工人發生婚前性行為的可能性並沒有出現顯著的差異。這就是說,中國的體力勞動階層的男人更多地遵守所謂“婚前貞操”的性道德,而不是根據自己的生活需要來決定什麼時候開始性生活以及跟什麼樣的女人。反之,非體力勞動的、居住在城市的、職業等級更高的男人們顯然已經創造了自己的新的性思想,婚前有性者已經接近70%。

  其他方面的顯著影響因素有這樣一些。男性流動人口比固定居民的婚前性行為多出17個百分點(66.3%對49%);有過自慰的比沒有的多11.5個百分點(55.5%對44%);有異性朋友的比沒有的多13個百分點(54.1%對41%);抽煙的比不抽煙的多20個百分點(61.2%對41.3%);喝酒的比不喝酒的多出將近25個百分點(62.7%對38%)。

  這些影響因素歸根結底就是一句話:不那麼“循規蹈矩”的男人,發生婚前性行為的可能性更大。人們可以把這叫做墮落,也可以說是瀟灑,但是筆者寧願認為,這是被調查者們自己選擇的結果。

  下面來看看女性的情況,因為在中國傳統中,所謂“婚前貞操”更多地針對女人。

  首先,對於女人發生婚前性行為的可能性,發揮最顯著作用的是她們的年齡,每長大一歲,仍然能夠堅守“婚前貞操”的女人就減少14%。這意味著,所謂的婚前貞操其實只不過是少女初入世事的時候對於性與性別差異的一種出於無知的恐懼而已。隨著年齡增長和性別交往經驗的不斷豐富,女人越來越明白為什麼自己也需要性與性別,因此在30歲之前已經有77%的未婚女性放棄了社會強加自己的所謂“婚前貞操”。

  其次,發揮作用第二位顯著的是女人的受教育程度。可是與人們的想像、大眾傳媒的宣揚恰恰相反,越是上學程度高的女人,發生婚前性行為的可能性不是越大,而是越小。與那些小學文化及以下的女人相對比,初中文化的女人堅守“婚前貞操”的可能性增加7.6倍;高中文化的增加10.6倍;大專及以上文化的則增加15.6倍。也可以反過來說:越是文化程度高的女人,越少婚前性行為。

  上述情況其實並不奇怪,而且主要地並不是性道德問題,而是女性人生髮展的需求。上學上到初中以上的女人,無不試圖以受更多的教育來對抗女性就業與成功越來越難的當今社會,因此她們不願意由於婚前性行為而因小失大。

  最令人驚訝的是:體重超重和非常重的女性,堅守“婚前貞操”的可能性比體重正常與偏瘦的女性減少70%。反過來看則是:非常肥胖的女性有將近90%已經有過婚前性行為了。可是這種情況很可能並不是單純的肥胖造成的,很可能與當今社會格外歧視“肥女”有關。

  最後,一個顯著的影響因素是女人有沒有異性朋友,如果連一般的男性朋友都沒有,那麼堅守“婚前貞操”的可能性當然就會顯著地增加。

  婚前有性≠“性混亂”

  中國人談到性道德很容易概念不清,對於婚前性行為也是如此。不知道有多少個人和傳媒總是把婚前性行為籠統地歸入“性混亂”,甚至把它與預防性病艾滋病聯繫在一起,根本不知道只有“多伴侶性行為”才有可能傳播。因此筆者把所有調查到的“非主流性行為”(如一夜情、“以利換性”等共14種),把已婚者與未婚者加以對比,看看究竟誰的發生率更高。

  調查結果顯示,無論男女,只有“上年有跳舞消費”和“上年看黃”是未婚者更多而已婚者更少,而且構成了顯著的差異。但這一點也不稀奇,它們僅僅是未婚者的性替代而已,並非直接的性行為。此外,“上年有交換性伴侶”和“上年有群交”這兩個指標也出現了差異,但是對於筆者納入分析的7794位男女這樣的樣本群體來說,這兩個因素的顯著度仍然不足。

  這就是說,在筆者納入分析的14種“非主流性行為”中,有12種是未婚者與已婚者沒有出現顯著的差異,而差異顯著的那兩種行為,,恰恰並不是直接的性行為。因此筆者可以說:2000年到2010年的中國男女的婚前性行為,一點也不比已婚者更“混亂”。

  所謂的“婚前”之性,為什麼會成為一個“問題”?在筆者看來,一切人類活動都有兩種存在方式,一個是“生活實體”(人們自己的生活實踐),另外一個是“制度設置”(社會對人們的要求)。人們按照自己的意願隨時開始了性生活,這就是生活實體;而“結婚”與“法定婚齡”則是製度設置。這兩者不一定勢不兩立,但迥然不同。

  在三次調查的問卷中都把同居一個月以上的雙方與“合法夫妻”等同起來,就是因為筆者堅信,性的生活實體不但先於製度化婚姻而存在,而且高於製度化婚姻而顯得更為寶貴。或者說,本章所提供的一切數據分析,都證明了所謂“婚前性行為”其實是性在生活中的實體存在。如果套用歷史學語言就是:這是中國人民自己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