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是個孤獨的人。那一年,春日的午後,天氣很好,陽光肆意地投過玻璃的幕牆,照的整個辦公室暖烘烘的。忙了一下午,加上季節的因素,吃晚飯,抽完一根煙後,我慵懶地趴在辦公桌上,享受著難得午休的時光。“咚咚咚……”一陣緊密的敲門聲後,門縫中傳來細若游絲的女孩子聲音:“請問,我可以進來嗎?”
“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嗎?你不知道這是午休時間……”她打擾我的休息,我沒有好氣回答。話音還未落,她已經推開門,靜止走到了我的面前。她心事重重地輕啟朱唇:“抱歉打擾你咯,最近,我的胃不大舒服,所以……”“那你應該去腸胃科看看,做做胃鏡。”對這類找錯醫生的病人,我向來不大能忍受,所以沒等她說完,就打斷了她的話語。
“你別誤會,我是想來配點中藥。你看,行嗎?”她的眼裡有些淚光閃爍,那樣子有點楚楚可憐,讓我的心瞬間軟了下來,要知道,我最怕女孩子流淚,彷彿女子一落淚,男人就是上刀山下油鍋都不能推卸。她說:“那好,我先給你搭搭脈。”我朝她看了看,咳了一聲,繼續說:“明天早上別吃飯,來做個胃鏡,我再根據具體情況給你開方子調理一下。”
搭脈的時候,我疑視著她的纖指、杏目……說實話,她還真是個美人胚子,我見過的女子,風情萬種的有,蘭心蕙質的也有,還沒有見過她這麼美麗的。她叫杜鵑,這是我後來才知道的。我們的故事是從她來做胃鏡開始的。第二天一早,我正準備打開辦公室的門,發現有個人愛等我。是她,羞澀地對我說:“請問,能不能陪我去,聽說做胃鏡很疼,我有點害怕……”
她欲言又止,再明顯不過的暗示了,當然是要我的陪護。於公於私,我都沒法拒絕,更不忍拒絕。報告出來後,我給她開了幾副中藥,安慰她沒什麼嚴重的,叫她回去調理調理就可以了。這以後,她經常來我的辦公室,配一些中藥。一開始她問一些醫學方面的知識,到後來好似美容美髮,再後來純粹是閒聊。我知道她是在故意找我聊天消磨時間,不過和美女聊天,男人都是很樂意的。
一來二去,我們也就熟識了。以後的故事就有些俗了,有位作家曾經說過:男女朋友間沒有純粹的友誼。呵呵,我們的關係由醫患轉為戀人。她經常帶我去醫院附屬一家很僻靜的酒吧——1912,我問她為什麼獨選這家,她笑笑,無語。她喜歡喝碧藍色的果酒,藍藍的像平靜的湖水,就如同我愛好駱駝牌的香煙。她說我抽煙的樣子很帥,雪白的煙卷夾在食指中間的夾縫裡,像馬龍·白蘭度,她很喜歡的一部電影《慾望號街車》中的男主角,接下來,她就不說了……我不是笨的人,隱隱約約感到她心中有個人。
熱戀後,我們住在一起。和其他痴男怨女一樣,我們都是有故事的人,曾經有過戀人,有過感情的糾葛。但我認識她以前的事,我一無所知。有時我故意探聽,她便岔開話題避而不答,這樣的那女孩,我實在是有些捉摸不透。很多次我都在想,她以前的戀人是什麼樣子的?她以前是什麼樣子的?
有時候,我也會半開玩笑地暴露字的艷史,大談特談過去的女友如何風情萬種,可她的反應很冷淡,並沒有吃醋,繼續看電視,或者劈裡啪啦地敲擊著鍵盤上萬聊天。我和她的矛盾是從要不要領結婚證開始的,她堅持不去,說只不過一張薄紙,能保證些什麼呢。
我向她發火:“哪有你這樣的,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是很自然的事情。”她滿臉通紅,扔下一句:“隨你怎麼想。”氣沖沖地搬進隔壁的房間。她哭了一夜,後來,我們冷戰了好久。那次吵架,我們兩敗俱傷。她坐在沙發上,繼續看她的時尚雜誌,或者漫無目得調著頻道,看著無聊的電視節目。我呢,看報,抽煙和她形同陌生路。
時光沖淡了記憶,很狂,我們就把這個不愉快的事情淡忘了,卻不可避免地留下隔膜。其實,我早就知道她沒有胃病。她彷彿藉著中藥味回到過去的某個時分,一個早於我出現在她生活裡的男人,在那個時分伴著中藥味佔據了她的心靈。不過,我依然很寵她,做她最愛吃的牛肉麵,肉片切得薄薄的,放在爽滑的麵條上,在撒上切得細細的香菜,真是鮮美無比,經常笑呵呵的勸她悠著點,鍋裡還有好幾碗呢,吃完了還有。
十一,杜鵑有七天的假期,去無錫,觀太湖,去靈山大佛燒香。我加班沒有辦法陪她。我攤攤手,笑呵呵的對她說:“很抱歉,實在是抽不出空啊,要不幫你找個男保姆。”她也呵呵的笑著,露出皓白的牙齒,很迷人。“去你的,就不會說些好聽的。”那次長假過後,杜鵑很少按時下班回家,神情恍惚魂不守舍,經常打翻餐具或者弄傷自己。吃完飯後,就鑽進隔壁的房間,拿出手提電腦寫啊寫,寫到很晚,這讓我很擔心。
我決定冒險窺探她的內心世界。機會來了,杜鵑回老家江蘇有點急事,電腦放在家裡。裡面是她每天的日記,包括十一旅遊期間的。原來那次旅遊是她對前男友的緬懷,是對他們的戀情的一次憑弔。杜鵑至今忘不了他,重回他們曾經牽手走過的太湖邊,她還是淚漣漣。
“沒有人能取代嵐在我心裡的地位,我還是那麼懷念他指間的藥材味道,懷念他的白大褂。怎麼辦?我怎麼再去愛別人?”我的猜測是正確的,我們之間一直夾著另一個男人,而我只是他的替身。杜鵑從蘇州回來,我也不能裝作什麼也都不知道。我承認看了她的日記,但一不能原諒她對我的欺騙。她很生氣,氣沖衝的對我說:“齊韻,你是小人”“是啊,我就是卑鄙的小人,你滿意了吧。”
我朝她大吼。她收拾好行李,頭也不回,衝出門外。杜鵑的一個朋友知道後,打電話來罵我,從她那裡,我知道了杜鵑和她前男友嵐的故事。可嵐是學中醫的,他們青梅竹馬。大學時代,他們經常到處旅遊,去無錫、北京、南京、杭州,也經常在一起看電影,一塊去哪個破舊的1912酒吧,就是醫學院附近的那家。可嵐很疼杜鵑,經常煮她喜歡吃的牛肉麵。
佛說:前世的500次輪迴才換來今生的擦肩而過。可嵐最終還是與杜鵑擦肩而過。胃癌,在一個落葉繽紛的深秋,帶走了可嵐。從那以後,杜鵑的胃也隱隱作痛。聽完這個故事,我忽然覺得自己很傻,和一個已逝的人斤斤計較。杜鵑在痛苦的回憶中煎熬,我應該幫幫他呀!至少是不能再傷口上撒鹽,我後悔當時的魯莽,假如試著體諒……
我開始瘋狂地撥打她的手機號碼,手機筒裡一遍又一遍地傳來程式化的女聲:對不起你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請稍後再撥。她像是從人間蒸發一樣,從這座城市消失了。我去她的單位找過,單位的人說她請假了,找遍了她的親親朋友,都沒有。我滿世界的跑,沒有發現她的踪跡。
於是,找我老同學,找同事去吃飯、卡拉OK,甚至主動要求加班來打發時間。只是到了深夜,獨處的時光最寂寞,儘管我是一個孤獨的人,但並不表示我不喜歡熱鬧和關懷。沒有杜鵑的日子,我恍恍惚惚,做什麼事情都打不起精神來。飯菜沒人做,衣衫沒人熨燙,房間沒人打掃,我開始想起她對我的照顧,發現她已經是我生命中不可缺失的一部分。
週末加班,回家的路上下起了蕭瑟的秋雨。我停在婚紗攝影店的櫥窗旁,櫥窗裡有漂亮的婚紗個鑽戒,價錢很高,但和經營婚姻要付出的代價相比,卻差甚遠。美滿的婚姻要付出很多的耐心,很多時間才能獲得,這些都是無價的。我的眼睛一片朦朧,不知道是雨還是淚水。當我抬起頭的瞬間,是她,是杜鵑,也在櫥窗前徘徊。我們對視了很久,隨後,我衝上前去,緊緊地摟住她,對她說:“不要在離開我了……”她弱小的身體緊緊地靠著我,依偎在我的肩頭,流淚滿面。
“以前以為你只不過是他的替身。”她很抱歉的樣子,頓了頓又說:“離開後,卻發現我無時無刻不在想你,想念你的體貼……”淚水在她面上流淌。我托起她的面龐,以吻封住她的唇,像迷濛的秋雨一樣子仔細地與她溫存。這時,路對面的音像店裡飄起來那首感人至深的《Sealedwith akis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