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到底長什麼樣？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理解。
我覺得愛情更像一棵樹，在不同時期有不同的模樣，開始的時候是苗，慢慢地變成了小樹，大樹，最後古木參天，大小雖然有了變化，但那乾、那皮總還在。
愛情哪有不脆弱的？
淺淺和我坐在名典咖啡，一邊喝著珍珠奶茶，一邊漫無目的的閒聊。
朋友雨離婚了，她忽然說。
怪不得她今天說話的時候一直神情落寞，情緒灰灰，被霜打過的樣子。我同情地看著她。
雨是淺淺最好的朋友，大學一畢業就嫁給了老公。那時，他們一窮二白，很符合當時的國情。後來，就開始闖深圳了。像許多的深圳人一樣，他們也是老公先來探路，老婆則在家生子。然後，一家人團聚在深圳的鐵皮房，再後來租房，最後有了自己的房子，車子，從此“過上幸福生活”。稍微不同的是，當時雨在家生孩子的時候，公公婆婆沒怎麼管她，理由是累了一輩子，不想再為第三代付出了，他們要享受晚年的歡樂時光。那時侯沒錢請保姆，生活難免苦，丈夫又不在身邊，雨一個人帶著襁褓中的孩子生活，還要工作，真的是挺難的。與公公婆婆的仇從那時就種下了。後來，在深圳夏季炎熱的鐵皮房子裡，看到兩歲多的孩子一遍遍起痱子，雨心頭的恨就一遍遍加深。與公公婆婆的戰爭是在10年後爆發的，也是導致她最終離婚的直接理由。去年國慶節，公公婆婆來深圳旅遊，發現這地方不但像花園一樣美麗，而且，兒子家的生活條件也比老家好多了，就決定不走了，要留下來一起過。這下雨急了，她不能明白，當初在她那麼需要他們幫助的時候，他們能斷然拒絕，而今天他們卻怎麼能心安理得地要求住在她的家裡養老？可是，老人不這麼想，他們認為是住在兒子家養老，不是她的家。戰爭持續了6個月，戰火燒盡了所有的情感。最終的結局就是在兩個女人堅強的意志面前，雨的老公徹底崩潰，他將父母強行送回了老家，然後和雨毅然離婚了。
現在，40歲的雨悲痛愈絕。
淺淺也跟著受到了沉重的打擊。她不僅是雨10餘年愛情婚姻的見證人，還是間接的參與者。像很多女人一樣，淺淺與女友的愛情與婚姻是互相影響互相滲透的，因為女人之間是無話不說的。自從女友離婚後，淺淺看待愛情、婚姻的眼光就變了，經常跟老公因為這個那個原因而爭吵，她說，以前他晚回家我從來不問，家裡所有的事情我都不讓他操心，但現在我覺悟了，什麼愛情，什麼愛一個人就意味著犧牲，統統沒用，包括孩子，男人就那麼回事，有幾個是講良心的？誰管過去你付出了多少？你以為把自己最美好的青春都給了他就能怎麼樣嗎？到最後，吃虧的還不是女人！
我問，你不覺得他們之間的愛情太脆弱了一點嗎？
淺淺說，脆弱？天下哪有不脆弱的愛情？當愛情與親情、血緣發生矛盾的時候，最終失敗的一定是愛情，無論當時愛得多麼瘋狂，多麼熱烈，最終都不會持久，真正經得起時間的必定是親情。
為什麼？
為什麼？淺淺冷笑了一下，因為男人受不了家族所有人對他“有了媳婦忘了娘”的指責，對他“畜生不如”的評價，這個時候，是沒有人肯替他們算歷史帳的，大家評的就是一個理——父母晚年想投奔他，卻被他媳婦趕出來了，就這樣。聽多了，他也就這麼認為了，開始恨雨。所以說，愛情是會消失的，而親情不會，永恆的不會是愛情，只會是親情。
多麼可怕的結論，多麼殘酷的現實經驗！
我們曾經為之死去活來、寧肯山崩地裂海枯石爛的東西，最終卻不能永恆，這讓人如何接受？
每個人都終生活在愛情裡
跟淺淺就這樣默默地坐著，一時間相顧無語。
我開始翻看當天的《39健康網》，無獨有偶，我居然看到了與雨的遭遇類似的文章，不同的是，女主人公還跟婆婆大打出手，於是老公離家出走了，後來婆媳關係好了，老公依然不回家，已經一年多了。女人登報只是求老公“回家吧，我錯了，原諒我吧。”
我問淺淺，一個男人這麼長時間不回家，說不定是因為其他原因呢，婆媳不和可能只是他的一個藉口而已，她難道還不明白？
淺淺說當然，他肯定是有了婚外情啊，所以說愛情畢竟是脆弱的，婚姻也畢竟是脆弱的，不像存款，你付出後，銀行會連本帶利還給你，感情的事，哪有這麼直接和可以量化的選擇呢？
愛情易折，婚姻莫測，我們每天忙忙碌碌又為了什麼？
心情就這樣無端地跟著陰暗下來。
我不由自主地也拿起電話，開始打給老公：你在幹什麼？什麼時候回家？吃飯？跟誰吃飯？男的女的？在哪裡？
電話那邊傳來他不客氣的回答：你審問我啊？腦子沒出毛病吧？不要把你經常聽到的故事帶到我的生活，影響我……別跟得了傳染病似的……
唉，怎麼會不傳染呢？
女人是植物，別人一定要給你澆一瓢他們家調製的水，你多多少少都會吸收一點的。問題是，我必須得找出這些婚姻案例對我的參考價值究竟是什麼。不然，我真的像老公說的，會“病”的。
很久以來，我一直想寫一篇稿子，叫《愛情的模樣》，我認為愛情是有生命力的一種東西，一定有它自己獨特的氣質和模樣。可我的很多朋友聽了我的選題後，都直言不諱地告訴我，愛情在婚前可能會有各自的特色和風格，“可到了婚姻裡，就沒什麼模樣可言了，最好的情況長得也就跟親情一樣，沒什麼好寫的”。——現在，在雨的故事面前，朋友的話就略顯蒼白了，愛情怎麼可能跟親情長得一樣呢？一樣的話就不會有那麼多人那麼容易就離婚了，你見過多少和父母手足斷關係的人？可見愛情不如親情。
多麼讓人心驚肉跳的結論！
等等，再仔細想想，淺淺的話也不全面，愛情真的那麼脆弱的話，那麼多驚天地泣鬼神的絕唱、佳話又是怎麼流傳千古的呢？
我們都開始陷入沉思。
由此看來，婚姻中的愛情還不是附屬品，還是有它自己的風骨的，譬如堅韌在高處，譬如綿長在時空。它在不同時期、不同人的身上有著不同的模樣，就像一棵樹，開始的時候是苗，慢慢地變成了小樹，大樹，最後古木參天，大小雖然有了變化，但那幹、那皮總還在。每個婚姻中的人都生活在兩種感情裡，即親情的和愛情的，不可能只停留在親情這一種情感裡，並且終生都活在愛情裡，不是現在的，就是過去的，或未來的，這也許就是答案。
愛情的品德是成全而不是撕裂，惟有小心呵護
淺淺說，照這麼理解，婚姻本來應該更穩固，更堅強的，因為它是愛情和親情的總和。可是，事實上，現代人的婚姻卻又真的很脆弱，為什麼呢？
我想也許是婚姻裡的親情不堅固，也有可能是人們認不清婚姻裡面的愛情長相。
要掌握婚姻，就必須先認識愛情，認清它不同時期的臉孔，比如，初戀可能就是“喜歡=愛情”；而熱戀呢，則是“激情=愛情”；結婚後就複雜了，有時是“漸化而來的那麼一種親情，有時是對過去的那麼一份依戀，有時是體諒，有時是包容，關心，有時是不需要看你就知道你要什麼的心靈默契，有時是帶給你壓力的責任，有時又是你最後的港灣，有時僅僅是能聊在一起或相依為命的感覺……甚至你出去應酬，她一遍遍打電話，不是催，而是擔心，擔心就是愛情……” 。它不是有形地，而是無形地，埋藏於煩瑣的生活中，你必須以最大的善意去解讀對方，不埋怨，這才是愛情的基本輪廓，你也必須仔細耐心地查找，才能分清哪個是它的臉，哪個是它的眉，哪個是它的眼……女人最愛抱怨的一句話是你當初怎樣怎樣，現在卻如何如何，言下之意是男人背信棄義，情愛今不如昔，其實錯了，這是女人沒有正視愛情已經長大的現實，不能已經是大樹了，你已經在享受著它的偉岸了，另一邊卻要求他不失去苗時的嫩葉。人不可能跨年輪地整合一棵樹，因此，也不可能超時空地要求一份愛。
淺淺說，愛情的模樣？我倒是第一次聽說，有點意思。
我說，我也知道雨失敗的原因了，是她太在意與婆婆的過節而忽略自己婚姻的意義了。我們結婚是為了讓愛情圓滿，讓兩個人在人生的旅途上相濡以沫死生契闊，而雨始終不能在母子關係這一親情的底線上與老公達成求大同存小異的共識。誰都不能強迫他人跟自己的母親斷絕關係，以愛情的名義、婚姻的名義也不行，無論他的母親做錯了什麼，無論他有多愛你，這一點跟性別無關。愛情的品德是成全而不是撕裂。雨以為他們的婚姻可以打敗一切，但是，她沒想到愛情是有生命力的東西，需要感覺的滋養；在一次次的衝突中，她也沒有及時發現老公對她的感覺正在減少，變質，愛情正在一點點萎縮，黯淡，變醜，最後死去；當局面最後發展到只剩下老公與她之間的親情，去對抗老公與母親之間的親情時，雨的敗局已是注定的了。而她的老公同樣沒有理解她橫刀立馬要捍衛的其實是他們小家的寧靜與美滿，他完全可以選擇用金錢的方式來擺平父母，給他們另買套房子，雇個保姆，但他卻沒有做，反而選擇懲罰和放棄。沒有一個單純的原因可以導致一段婚姻的破裂，背後必定有一個原因組。由於他們誰都沒有小心翼翼地呵護婚姻，呵護愛情，所以，只有失敗結局。
淺淺沉默了一會兒，說，這還不是說明愛情太脆弱？
我說，不是愛情脆弱，而是他們太大意，沒有看到愛情的臉在變化。愛情因為不是天生的，它的長相完全沒有遺傳的因素，美麗與否純粹是人為造成的，因此，任何人任何時候都不能對愛情怠慢，必須時刻關注它的眼是不是還明亮，它的臉是否在變形，否則，你就要為它的貌醜無才、支離破碎負責了。
這麼說來，戀愛可以馬虎、犯錯，而婚姻反倒小心謹慎、不能犯錯了？淺淺不太服氣。
婚姻不是不能犯錯，而是必須把犯錯減到最低，戀愛比婚姻更容易再生，當然不怕失誤、不用那麼謹小慎微了。
淺淺幽幽地看著杯子，自言自語，這樣小心翼翼維護下來的婚姻，是不是太累了，又有什麼意義？
——可是，你這方面不小心，不勞累，那麼，你就得在別的方面勞累小心了，比如老公婚外戀，比如二奶有一天領著孩子找上門……人生不就是這樣嗎？現實不就是這樣嗎？女人不就是這樣嗎？還有別的選擇嗎？有誰見過不累的人生呢？
但這一次，我沒說。